“猜中了？”路昀烽嘴裏說的是反問句，眼中卻是堅定的神色，“所以，師弟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我秘密？”

“這要看師兄的表現。”九點白不打算多說，他偏過頭將註意力放在外面的景色上，不給路昀烽挑起話題的機會。

路昀烽見他這般模樣，也知道自己短時間是得不到回覆了。他抓住九點白放在腿上的手，撫摸著那一根根修長的手指，輕聲地說著情話，“沒關系，多久我都等得起。”

輕飄飄的聲音傳入九點白的耳朵裏，讓他的耳尖不由得發紅。明明是一句極為常見的情話，卻因裏頭暗藏著濃重的占有欲而讓九點白血液沸騰，他反手握住路昀烽的手，用指尖在他的掌心內畫著圈圈，“下午還有拍攝，師兄做好準備了嗎？”

“嗯。”玫瑰進度過了三分之二，前面幾起案子已經拍攝完畢，就等待著最後的高潮來臨。為了最後的完美謝幕，張繼這些天一直在尋找足夠漂亮的玫瑰花海和城堡，直到今天才確定下位置。

“我曾經和張導說，宗政京於傅君連來說是最後的光。他創建了大片的玫瑰花海，卻一直沒有找到足夠合適的獵物。直到宗政京穿著長裙，別扭地踩著高跟鞋同他跳完那一曲時，他才知道，原來心臟是會跳動的。”

“師兄越來越會說情話了。”九點白終於回過頭，看向路昀烽，“可是我覺得，宗政京也是歡喜的。”

“哦？”

“娜娜莉號上，所有的女士都希望能夠到達那片玫瑰花海，登上天臺，許下自己的願望。為此，她們不惜花重金，尋找著進入花海的方式。”

“幸運的是，有些女士確實看見了爛漫的玫瑰花海。在夢裏，在沾染了紅色的眼中。”

“可最幸運的還是宗政京，他不僅親眼看見了花海，還看見了傅君連的真面容。”九點白說著一頓，“獵物與獵人，從而都是互換的關系。傅君連找到了他的光，將他帶了回來。而宗政京也因為傅君連，實現了自己最偉大的理想。”

“在那片玫瑰花海上，他們都是笑著的。”

“我替你實現了什麽？”路昀烽敏銳地捕捉到了九點白埋下的暗示。

“師兄，有點過分啊。”九點白撥了撥對方的指腹，眼中攜著不懷好意的光，“我說這些，可不是為了讓你套我的話。”

“你就是想調侃我。”路昀烽發現了他的意圖，滿眼寵溺地摸了摸他的後頸。

“路哥，九哥，我們到了。”宋見穩穩地將車倒入車位，“張導好像在那邊。”

兩人下了車，按照宋見指得位置看去，果然看見正在岸邊指揮的張導。

“這是前面的戲，拍完我們就要過這片海，去那邊的小島上。”張繼見他們來了，語速極快地說道，“我們進度本來就很快，省了不少錢，我拿了一大半才定下這片島。島主人只讓我租一天，所以各位都打起精神來，爭取一條過！”

九點白擡頭望去，那片幽深的海面上蕩起點點漣漪，海鳥躍過水平面，白色的翅膀一展，毫無畏懼地飛向高空。

海水往前方奔騰，撲上離這邊有點距離的小島。

“說來還是我們運氣好，人特意買了個島給自個兒女朋友求婚，豁，我上去看了下，真的是一大片玫瑰花。”張繼“嘖嘖”兩聲，多瞅了路昀烽幾眼，“昀烽，要不要這個機會？”

“求之不得。”

“哎，是該給自己留點好的記憶。”張繼說完，目光有些悵然，他望著遠方，過了幾分鐘後才開口囑咐，“下午進度快一點，我們明天早上就能殺青了。”

這大概是他拍得最快的一部片子了。全程幾乎沒有什麽讓他操心的，除了幾個追求完美的片段讓他們多次拍攝外，其餘的基本是一條過，省錢又省心。

“你兩先去那邊換衣服，等會兒我讓人給你們拍點照，用來宣傳。點白，你就穿那套黑色的警服，昀烽，你換個兩套。”張繼指了指工作人員推過來的衣架，隨意指了指，“一套是你兩第一次見面時穿得那套西裝，你腿長，好看。還有一套就穿風衣，把臉遮住，拍個雙面的。”

“我這邊弄完了來叫你們，咱們速度點，保持高效率，榮創最快殺青劇組的記錄！”

兩人聽了一下子進入工作狀態，不再耽擱。

臨時的休息室內，化妝師拿著化妝品快速在他們臉上上妝，然後換衣，拍攝，後期。

下午三點，張繼那邊準備結束。九點白穿著那一套黑色警服，寬肩窄腰大長腿，腰間一根皮帶將那勁瘦的腰束得淋漓盡致。

“準備好了嗎？”

“好了。”

“第五案結束，最後的追蹤1，action！”

岸頭，黑暗將至。

那個穿著風衣的兇手，殺死了第五個女人。

一次一次的靠近，一次一次的失敗。宗政京只覺自己已經被對方逼入絕境，這些天他根本無法入眠，他就像是被游戲規則掌控的垃圾玩家，只能聽從對方的指令，宛如被束縛的雀，毫無反抗之力。

“宗政，她已經死了。”腦海裏，女人漂亮的面容還帶著笑意。她是五個死者中，最特殊的一個。在其他人死不瞑目的時候，只有她的臉上掛著笑意。

她好像看見了什麽。

宗政京的額頭上滿是冷汗。他不敢放棄這一次機會，這個能夠離兇手更進一步的機會。五起案件接連發生，他一步一步摸索著兇手的作案手法，推測他的路徑，終於在這次，抓住了對方的衣角。

他蹲下身，手指飄在滿是灰塵的路面上，像是底下有著什麽。

女死者的眼睛中，有一片火海。是熱情的，火紅的，炙熱的。他透過她的眼，仿佛看見了一片玫瑰花海。

他枯坐在岸頭，在無人的環境中，如同一具屍體，與另一道靈魂在異時空相接。

“追逐了這麽久，你不累嗎？”耳邊仿佛傳來一道女聲，蠱惑著宗政京走向深淵，“放下吧，你不可能鬥過他的。”

“誰？是誰！”

宗政京被這句話點起了怒火，“我可以，我可以找到他！只要再給我一次機會，我就能找到他的藏身之地！我不會輸，絕對不會輸！”

“你已經找到他了呀。”那個女人發出清脆的笑聲，她擡了擡手，招來一陣風，吹過宗政京的臉龐，“你明明已經見過他了，只是你從來沒有懷疑罷了。”

“是誰？”

宗政京宛如喪屍，歪歪扭扭地從地面上站起來。他的警服因為奔跑而散亂，頭頂的警帽也不知道丟在了何處。

他呆楞在原地許久，直到那道女聲徹底消失，他才漸漸回神。

黑色的靴踩在路面上，揚起層層灰塵。他擡起頭看去，卻見天已暗下，沈得可怕。漆黑夜幕上，雲絲散得一幹二凈。碼頭上沒有燈，只有遠處緩緩駛來的一艘船。

宗政京的目光剛挪到那艘船上，就嗅到了一股異香。他精神猛地一震，正要回頭，就被一雙手捂住了眼睛。

那是一雙皮手套，不帶任何溫度，卻又像是帶著灼熱的體溫。

宗政京的呼吸凝滯，他顫抖地將手覆在那人的手上。

對方沒有拒絕他的動作，甚至在他覆上的那一瞬間，發出了一聲低笑。他帶著宗政京向前走去，直到走到一處廢棄的儲物間，將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放在他手上。

“穿上它，來找我。”

儲物間的門被關上，宗政京在黑暗中睜開眼，借著外頭昏暗的月光，看清了盒子裏的衣物。

岸邊，那艘船不緩不慢地靠岸。

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靠在長梯上，看著眼前穿著與他同款西裝的男人，蒙著眼朝著自己走來。

黑色的布遮掩住他的雙眼，卻無法蓋住他的光芒。

男人在船上喟嘆一聲，隨後優雅地行至岸上，將他帶上船。

船艙內空無一人，寬敞的大廳內僅餘一盞大燈。

宗政京感覺不到光源，只能在男人的帶領下踩上層層階梯，最後站在最高層的圓臺上。

他的手搭在了男人的肩膀上，那一瞬間，他仿佛記起了這個人是誰。但那一刻，他已無從抵抗，也放棄了抵抗。

他們跳了一曲無聲的舞，用第一次見面時跳的舞步。

船只微微晃動，月光侵襲這艘船，照亮了船內相擁在一起的兩個人。它慢慢地向前行駛，從暗夜駛向黎明。

破曉時，晨光落在海域外，照亮了前行的道路。

宗政京在男人的幫助下下了船。

氣氛在瞬間凝滯，唯獨陣陣花香，蔓延至鼻尖下。

宗政京的神色略微恍惚，他想起了第一次和傅君連見面時，傅君連同他說的話：如果你願意，我們可以順著這一條線，到達我的家。那裏有一片玫瑰花海，我想你會喜歡。

玫瑰花海是極致的美。

當蒙在眼睛上的布落下時，宗政京顫顫地睜開了眼，對上了傅君連溫柔的笑容。

“接觸過玫瑰花海，或試圖踏入這片樂園的人，都應該如玫瑰花一般，在璀璨後雕零吧？”

宗政京看著穿著西裝的傅君連，突然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，任由對方將匕首刺入他的心臟。

“只有我。”宗政京朝著傅君連笑，他在對方有些詫異的目光下啟唇道，“找到你了，傅先生。”

說完他慢慢閉上眼，仿若呢喃，“我很喜歡。”

陽光灑遍整座小島，風吹散了玫瑰花海，吟起熱情的頌詞。

他的玫瑰花，終於在璀璨綻放後，隱匿於花海之下，永不雕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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